第八百六十一章 这就是神之试炼

　　因为有了足够的态度，所以做出选择很简单。
　　陆辛甚至都没有经过太多的思索，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心，去面对最初。
　　并不为难。
　　就好像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自己的生活早就给了自己的。
　　因为自己的生活中见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所以最终自己也会喜欢上这些美好。
　　因为自己见多了怀抱希望的人，所以也会去拼命争取希望。
　　自己只是一面镜子，把这个世界的面貌照进了自己心里。
　　……
　　……
　　“嗡……”
　　海量的精神力量，仿佛凭空出现，向着自己席卷了过来。
　　这一刻，头顶的红月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越来越大，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最初引发的幻听呓语，已经像没有电的磁带一样拉长，扭曲。
　　无数暗红色的肉芽，开始在自己脚下的大地生长出来，如同森林，将自己淹没。
　　谁能想到呢？
　　就在前几天，还有人把这种方法，当成是杀死陆辛的唯一方式。
　　但现在，陆辛却主动进入了这种环境。
　　随着周围的肉芽越来越多，它们蠕动着，隐约变幻成了人形，居然每一个都有着和陆辛相似的模样，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袭来，甚至让陆辛感觉，他们就是自己，在同化自己。
　　曾经，就是这种感觉，让陆辛一度怀疑，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是陆天明。
　　但如今他已经明白，这其实只是最初污染的特征而已。
　　如果整个世界，都被最初污染，那说不定，整个世界，全都是陆天明。
　　扭曲怪诞的笑容，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一张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在看着自己，或是在怪异的笑，或是在痛苦的挣扎。
　　陆辛静静的站在了中间，感受着无尽的情绪在内心里涌动。
　　或是消沉，或是冷漠，或是整个人都忽然被一种空荡荡的难过所捕获。
　　没有理由。
　　正常人总会觉得自己难过或是伤心，都是有原因的，解决了问题，那么一切都会好转。
　　但他们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幸福的幻觉。
　　有些人的难过，就是那么突兀又强烈，不给你原因，只永远纠缠着你。
　　此时的陆辛，便感觉所有的快乐与开心，都在离自己远去。
　　内心里正一点点的失去所有的欲望。
　　身体变得异常的疲惫，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幻想。无论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还是平时自己所坚守的那些希望与规则，都开始失去了意义，让自己不再在乎。
　　甚至是钱……
　　……目前为止，钱还是有一点点重要的，陆辛知道这玩意儿不能没有。
　　很少有人可以承受这样的冲击。
　　因为人的一切，本来就是由欲望支撑，由情绪反馈。
　　但所有的欲望，都开始消失，自己能感知到的，只有潮水一样的灰暗时，还怎么支撑？
　　如果所有的情绪反馈，都成了负面的，还怎么有动力继续活着？
　　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是希望吧。
　　希望第二天起来，天是晴的，风是温柔的，会有好事发生。
　　可是，如果在自己预想之内的所有，都明确告之自己不会再有快乐了。
　　那还能撑得住吗？
　　……
　　……
　　陆辛已经不知多少次，开始深深的呼吸。
　　这似乎是人刻在了基因里的一个动作，感觉多呼吸一些氧气会开心似的。
　　他在静静的承受着这种情绪的冲击。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受到的精神冲击是多么的强烈。
　　但是，他还能勉强忍得住。
　　毕竟，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离开了孤儿院开始，就一直在这种情绪中生活。
　　自己用了那么多年，找回了自己，也找回了开心的情绪。
　　现在，不过是再来一回而已。
　　或许，自己要感谢过去的人生？
　　感谢它让自己有了这样的经历，所以可以承受住如今的打击？
　　这么想着时，陆辛在无尽的绝望里，仿佛肩膀上压着整个世界一样，艰难的抬头。
　　努力的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远处，正担忧的睁大了眼睛的娃娃，看着那一片片细密的精神波纹之中站着的陆辛。
　　看着他被无穷无尽，让人本能要生出畏惧的压力包围着，仍然努力的站着。
　　甚至在那种压力大到了极点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瘪了瘪嘴，眼眶微微红了。
　　……
　　……
　　“开始了吗？”
　　当陆辛开始引动了最初的力量，并且抱着极大的坚决，去努力对抗的时候，任何一个对精神力量有着异常敏感的人，也不论他们如今在做着什么，都忽然生出了微微的感应。
　　有人已经入睡，在这一刻，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有人正在忙着什么事情，忽然微微失神，隐约在眼前看到了某种幻觉。
　　有人正盯着满墙的屏幕，忽然看到，上面的曲线，如同巨蟒一样激烈的翻腾变化起来。
　　他们有的看到，巨大的深渊底层，暗红色的触手扬到了天上，几乎触摸星辰。
　　在那种庞大到了可怕的触手下，有个年轻人，正坚定的看着那些触手卷来，咬牙不动。
　　也有人看到，潮湿而阴暗的破碎宫殿里，正有一个年轻人，沿着崩碎的台阶，一步一步，向着宫殿尽头的王座之上走去，他走的每一步都艰难，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动摇过。
　　更有人看到，这个年轻人，正抓起一把剑，狠狠的插在自己的身体上。
　　……
　　对此反应更灵敏的，却是一个并不具备能力的老人。
　　老院长，或者说王景云，此时正坐在了一片破败的城镇中间，某个大楼的顶端，他静静的看向了北方，指间夹着一根烧了一半的劣质香烟，与陆辛平时抽的牌子一样。
　　与他的气质并不如何相符的是，在他身边，还放着一个小丑的玩偶。
　　笑容夸张而坚硬，弹簧支撑的脑袋，轻轻的点动。
　　像是在笑。
　　“这其实并不奇怪的，他一定会走上这一步。”
　　老院长感慨着，低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又在什么时候走上这一步，但从我知道他是被最初的愤怒污染这个事的事实时，就知道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污染源与被污染者，总会有着神秘的吸引力，一定会相见。”
　　“所以，严格来说，七个试炼，本来就不是我设下的。而是，作为一个被污染的人，在一步步的摆脱污染的时候，一定会经历的七个阶段。而我，只是因为太过关心，所以把这个七个阶段明确的列了出来，然后期盼着，他真的可以完成一个奇迹，通过这七个试炼而已。”
　　“呵呵，我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让他每一步都进入我的安排。”
　　“我最多也只是根据他遇到的事情，提前猜到他会面临什么困境，然后观察而已。”
　　“那七个试炼的试卷，也不是试卷，只是一个提醒。”
　　“……”
　　老院长就这么坐在楼顶，仿佛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笑着聊天。
　　而且，开始有隐隐的激动神色，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声音大声了些：“我当然相信他。”
　　“确实，没有人可以对抗最初的污染。”
　　“但是，他可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对抗了神之粒子的影响啊……”
　　“最初，也只是比神之粒子，高半个层次而已……”
　　“作为唯一一个可以对抗有毁灭性质的神之粒子影响的人，对抗最初，也会有希望。”
　　“不过，他为什么可以对抗最初，我也不知道。”
　　“以前我给他做过很多检测，甚至打开过他的头盖骨，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相信一代研究员，我的那些老师们，同样也是这样的。”
　　“他们并不是不想知道他能容纳神之粒子的秘密，只是他们实在找不到答案而已……”
　　“就是只有他能做到，连他的克隆体都不行。”
　　“或者，他就是那个小概率吧……”
　　“因为从概率上算，即使是最初，对这个世界的污染概率，也无法达到百分之百，数据上算，一定会有人可以对抗最初的污染，而他，只是恰好便是这小概率里面的一个？”
　　“不会吧，你真以为这是我的功劳？”
　　“是因为我让他诞生了人性，所以让他撑过了最容易失控的那段时间？”
　　“我不知道……”
　　“但我想，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一生，确实过的很辛苦。”
　　“其实，这倒也很合理。”
　　“别人被污染，都是一个逐渐被摧毁了正常情绪与感知，再到内心的过程。”
　　“而他，却是在神之粒子的影响下，一步一步扛着那让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重新建立起了自己，这样的他，也必然在面对最初的时候，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强大的抗压能力吧？”
　　“这也是我对他的信心所在。”
　　“他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与最初的对抗，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
　　“区别只在于，他是被最初找到，还是迎上最初。”
　　“如果是一直躲避，最终被最初找到，那么他一定会失败，而像现在这样，主动迎向最初，反而让我对他更多了一些信心，只有内心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直面绝望不是吗？”
　　“也只有敢于直面绝望的人，才有可能在绝望之中，找到希望。”
　　“……”
　　微微沉默了片刻，他仿佛因为某个问题而沉默了。
　　良久才回答：“不会后悔。”
　　“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目标与信念，相信一定可以完成那件事……”
　　“他……”
　　“算我亏欠他的吧！”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既然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那么，我的计划也该启动了。”
　　“我已经等了三十年，终于盼来了这一刻……”
　　“没错，这就是神之试炼。”
　　“……”
　　“……”
　　“他开始消化惟一意识了。”
　　同一时间，位于大地西方的隐秘实验室内，巨大的地宫能力矩阵面前，看到了那一个个被困在了培养皿里沉睡的人，有大片的开始身体抽搐，甚至睁开了满是眼白的眼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感受到了恐慌，甚至是束手无策，急急奔到了坑前，却不知如何阻止。
　　这样的异常，惊动了首席研究员与黑衣大主教，他们看到了有关地底能力矩阵的详细报告以及深渊之中能量异常的报告之后，微微惊悚，甚至脸上的皱纹都已经彻底的绷紧。
　　“怎么会这么快？”
　　“这不合理，他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技术将自己的意识写入母板……”
　　“……”
　　黑衣大主教，愤怒到手掌背上都有青筋浮现，死死的握住了栏杆：“还有没有办法？”
　　一代首席研究员，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一着急，便可以找到答案的。”
　　他低声说着，神色也似乎有些消沉：“就像之前分别的时候，他说，我们能做的便只有等着他过来找我们一样。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真的。此时的他，如果真的将自己的意识写进了母板，那他就确实掌握了惟一意识，也即将成为我们这个计划，唯一的候选人……”
　　“就像当年的陆天明一样。”
　　“……”
　　“不可以，绝对不能再出现那样容易失控的变数！”
　　黑衣大主教，愤怒的将拳头砸在了栏杆上，整个人几乎被怒火淹没。
　　“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
　　首席研究员低低的叹息：“谁能想到呢？”
　　“经营了三四十年，做好了一切可以做好的准备，甚至一度拥有着最接近成功的概率，结果，从那一场意外的对抗失利，再到如今接近于失去所有的希望，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
　　“不要这么想。”
　　看着那位老研究员已经爬满了落寞的表情，黑衣大主教咬牙开口。
　　“一定还会有办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
　　面对着他迫切的，极具压迫感的神情，老研究员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
　　“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选择。”
　　“第一，便是在此时，决定放弃，给这个世界，一个走向其他方向的机会。”
　　他慢慢说着，看向了黑衣大主教，道：“或许，我们也确实该相信那些孩子，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了另外一条路，也相信面对这个绝望的世界，他们可以做的比我们更好……”
　　“……”
　　在他这番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黑衣大主教，便开始不停的摇头。
　　好容易忍到他说完，立刻道：“另一个选择呢？”
　　老研究员沉默着，好久才道：“孤注一掷，打开那扇门。”
　　“这个世界，会再度陷入混乱，但在混乱之中，或许，我们还能找到机会……”
　　“……”
　　“……”
　　这句话，一下子使得黑衣大主教，也沉默了下来。
　　原来，没有哪个选择，是可以很容易做下来的。
　　周围的警报声，工作人员的奔忙声，培养皿里的人猛得惊醒，开始恐惧的拍打玻璃舱壁的声音，形成了一片混乱的乱流，充斥在了他们耳间。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他们两人久久沉默，相对而立。似乎所有的混乱与危险，都成为了背景，将时间一点点拉长。
　　“那就选择第二个吧！”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大主教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做出了决定。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现在认输，算是什么？”
　　“他们太天真了，难道你相信这些天真的人，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
　　“所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吧……”
　　“去，杀死受刑之母，让那些深渊里的东西出来，好好看看这个愚蠢的世界……”